棠阴 | 爷爷的樱桃酱
来源: 新法治报·赣法云客户端 | 日期: 2025年06月06日 | 制作: 贾辛 | 新闻热线: 0791-86847870
有一天,我在超市货架上看到一排排贴着标签的樱桃酱,玻璃瓶透着鲜红,让我想起了爷爷的樱桃酱。
爷爷的樱桃酱不是这样的。他做的酱颜色更深,像是熬透了的落日,装在那几个1978年技术比武赢来的玻璃罐里。瓶身的金漆早已斑驳,但“先进生产者”几个字还倔强地反着光。小时候,我最爱盯着它们看,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,装着酱的罐便似宝石般发亮,晃得人发馋。
做樱桃酱是件麻烦事。那时候,我们家家都栽种了两三棵樱桃树。爷爷总说,樱桃得挑带点疤的才甜,光溜溜的反而不够味。天刚亮,他就拎着竹篮去后院摘樱桃,我跟着,踮脚去够低处的果子。露水还没干,手指碰到叶子,凉丝丝的。爷爷的手又快又准,指甲轻轻一掐,樱桃便落进掌心,偶尔有熟透的,一碰就裂开,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,染红了掌纹。
摘回来的樱桃得一颗颗去核。爷爷坐在小板凳上,膝盖上摊一块旧毛巾,拿根筷子对着樱桃蒂轻轻一捅,核就“噗”地掉出来。我蹲在旁边,趁他不注意偷吃几颗,他也不恼,只是笑着说:“急什么,等熬好了更甜。”
熬酱要用那口老铜锅。现在才懂,爷爷坚持用铜锅慢熬,不仅是因铁锅会发黑,更是相信时间才能让甜味沉淀,就像他那些从不说出口的爱。樱桃倒进去,加几块冰糖,小火慢慢煮。爷爷系着那块蓝布围裙,站在灶台前,手里的木勺一圈圈搅动。热气升腾间,他总把第一勺酱抹在锅铲背面,吹凉了让我尝甜淡。
突然一个气泡炸开,糖浆溅在他青筋隆起的手背上。他皱了皱眉,把木勺换到左手,右手在围裙上随意蹭了蹭,那上面早已布满深褐色的糖渍。樱桃渐渐软烂,汁水变得浓稠,咕嘟咕嘟冒着泡,甜香混着微酸的果味飘满屋子。每当勺子刮擦玻璃罐的声响从厨房传来,我就知道冬天可以多甜一分。
熬好的酱要趁热装进玻璃罐,爷爷总是留最满的一瓶给我。我迫不及待挖一勺送进嘴里,烫得直哈气,却舍不得吐出来。那味道和直接吃樱桃不一样,甜得更深,仿佛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熬进去了,还带着一点焦糖的微苦,可偏偏就是这点苦,让甜不那么腻人。爷爷在一旁看着,眼角皱出细细的笑纹:“慢点吃,又没人抢。”他总把最好的樱桃核留着,说要在来年种在朝阳的墙根下。那些乌黑发亮的果核,被他仔细收在粗布小包里,用麻绳缠好,说是要给未来的甜留个盼头。
如今爷爷不在了,那口铜锅早就锈了,那几个玻璃罐也不知去了哪儿。我试过自己熬樱桃酱,照着记忆里的步骤,可总差那么一点味道。糖放多了太腻,火候大了发苦,怎么调都不对。后来才明白,少的不是配方,而是那双被糖浆烫出疤的手,和那句“慢点吃”的唠叨。
每到樱桃季节,看着满树红得透亮的果子,我总会想起爷爷系着蓝布围裙的背影。他站在灶台前搅动的何止是一锅果酱,那是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封存起来,好让寒冬也能尝到夏季的甜。这种将短暂变为永恒的魔法,原来就是爱的模样。(叶正尹 江西武宁)
编辑:贾辛
校对:王小明
复审:程乘玉